最近B站最火的視頻，非《孤泳者》莫屬。
這是一則由陳奕迅原曲改編而成的二創作品，年前播放量只有幾十萬，年後兩周內迅速突破900萬。最神奇的是在任何時段打開它，都有1000多人正在觀看。
《孤泳者》儼然成為嗶哩嗶哩 (HK:9626)新的“鎮站之寶”，但最樂於見到這條視頻火出圈外的還不是B站，而是騰訊控股 (HK:0700)。
原因是要看懂它其實門檻頗高：觀眾首先要對去年最負盛名的動畫劇集《雙城之戰》有所耳聞，以瞭解原曲背景；其次要熟知《英雄聯盟》電競賽事與各賽區明星選手，才能對其中密集鋪陳的梗會心一笑。
考慮到這一點，即便這條視頻火起來有偶然的成分，它也足夠在很大程度上緩解騰訊的焦慮——電子時代的任何遊戲都有生命力枯竭的一天，區別只在早晚。英雄聯盟問世超過12年，已成標準老牌網遊。如今影響力仍然驚人，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然而背靠這棵大樹的騰訊看似可以高枕無憂，實則這幾年來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成王敗寇的險棋。
01困局
英雄聯盟是騰訊遊戲毫無疑問的最粗大腿和宇宙中心，但這條大腿粗壯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結實。好在騰訊運氣爆棚，每次都能在衝擊之下給它接上這條腿。
有朋友問了：根據superdata統計的資料，英雄聯盟2020年收入17.5億美元，比上一年增長17%。論賺錢能力在PC遊戲裡還是頂中頂，這還不結實嗎？
道理其實很簡單，由於拳頭遊戲沒上市，很多資料不透明，咱們拿PC端另一位大佬暴雪來解釋。去年，動視暴雪整個財年的收入是81億美元，相比前一年的65億美元增長25%。
手握幾個大IP，錢還是比較好賺的。比如魔獸世界上線超過17年，現在出個新資料片還是每年能賺10億美元的現金牛。
其實不光暴雪。打開PC遊戲月收入排行榜，玩家們印象中的涼涼遊戲夢幻西游、DNF有時甚至還超過英雄聯盟。聽起來多少有違“體感”，這時候就需要用到另一個資料。
2021年一季度，暴雪娛樂的月活躍用戶數約為2700萬。2018年同期，則是3800萬。三年時間，暴雪的月活下降了30%，幾乎以季度為節點在每況愈下。
這是個神奇的事實：新玩家不進來，老玩家在流失，為什麼錢卻越賺越多？
答案是“沉沒成本”。
玩家在一款遊戲上付出的時間和金錢越多就越無法離開，只能繼續投入更多的時間和金錢。這就是老牌網遊雖然玩家流失，依然在用戶轉化率上體現出巨大黏性的原因。
暴雪的困局在英雄聯盟身上依然成立。
2016年，拳頭首次公佈英雄聯盟月活用戶超過1億。之後5年內，即便在2019年的十周年慶典上，也沒有再次公佈這一資料。
去年11月，拳頭公佈英雄聯盟宇宙月活為1.8億。但這一資料包括英雄聯盟和其手遊，以及衍生遊戲《雲頂之弈》、《金鏟鏟之戰》多款遊戲的月活總量。
因此可以推測，單論英雄聯盟，PC之王在用戶流失問題上也顯然無法獨善其身。資料之外，從各社交平臺或論壇上玩家對排隊時間變長的抱怨也可以略窺一二。
造成老牌網游舉步維艱的原因有兩方面。
從內部看，競技類網遊往往陷入內卷化嚴重的桎梏，或者說學習成本越來越高。
從魔獸、星際到DOTA再到英雄聯盟，遊戲類型一脈相承、玩法難度越降越低。但隨著時間推移，即便英雄聯盟也出現了對新手而言門檻太高的問題。
舉個直觀的例子，2013年，打野選手insec首次在比賽中秀了一手盲僧“Q+瞬間摸眼+R”的操作，目睹此神跡的解說和觀眾無不為之沸騰。
但隨著世界賽打到現在第12個賽季，即便白銀黃金的菜鳥盲僧偶爾也能使用流暢的迴旋踢。大部分玩家都有畏難的情緒，新手感受到不友好，從而選擇難度更低的手游自然無可厚非。
說到手游，這正是英雄聯盟的外部困局之一。
原神上線一年狂賺20億美元，如今國內外熱度風頭正勁，隱隱有超越騰訊系的架勢。端遊方面，畫風和玩法更美式的堡壘之夜也順利成為歐美人氣之王。
玩家精力和時間有限，因此遊戲行業往往贏家通吃，競品之間永遠是你死我活。英雄聯盟的老本總有坐吃山空的一天，面對困境，騰訊作何打算？
02變局
沒有人比騰訊更懂一個爆款具有多大的摧毀力。它在微信上賺得盆滿缽滿，又因為抖音吃足了苦頭。
單說遊戲，騰訊推出QQ遊戲平臺的年代，陳天橋已經靠熱血傳奇當上中國最年輕首富。玩家永遠喜新厭舊，英雄聯盟能取代傳奇，自然有下一款網游來代替英雄聯盟。
說英雄聯盟一度面臨內憂外患的困局，絲毫不誇張。對騰訊來說，有幾個時間點應當是特別刻骨銘心的。
首先是2016年。這一年英雄聯盟月活首次達到1億，遊戲熱度迎來巔峰。
但一方面，天美前一年底上線的移動端MOBA王者榮耀已經大火特火，網易的和風手游陰陽師同樣人氣頗高。
另一方面，暴雪蟄伏多年推出的新IP守望先鋒半年內在中國賣了500萬份。在缺乏付費習慣的大陸市場創下歷史記錄。
在移動端和PC新王的衝擊之下，英雄聯盟疲態盡顯。尤其在2017年世界賽上，RNG在與SKT的半決賽中敗北，韓國戰隊在LPL的家門口會師決賽。
鳥巢之夜，舞臺上竟無中國選手。這不但是《孤泳者》主角UZI最大的遺憾，對英雄聯盟在國內的熱度更是雪上加霜。抗韓多年未果，國人已無多少耐心可言。
這一年，絕地求生以王者之姿上線，熱度更超守望先鋒。僅一年時間便賣出3600萬份，成為steam歷史銷量第二的遊戲，僅次於2012年問世的CS：GO。
絕地求生在國內玩家群體中受到了空前歡迎，幾乎憑一己之力拯救了懸崖邊緣的網吧行業，更是一統了直播平臺的江山。
一時間，昔日的英雄聯盟一哥一姐們幾乎都在吃雞，從業人員轉專案，俱樂部先後下場。另一邊，堡壘之夜又在歐美悄然掀起風暴。
內外夾擊之下，英雄聯盟的王朝儼然四分五裂。壓力最大的關頭，充當白衣騎士的居然是王思聰和他的IG。
2018年，IG在仁川捧回中國大陸賽區第一座召喚師杯。LPL的第一個全球總決賽冠軍引起了空前熱度，甚至出現了久違的用戶端排隊登錄的盛景。
趁著首冠的熱度，LPL順勢開展聯盟化改革，正式向北美職業賽事體系靠攏。這個冠軍帶來的不但是重量級商業贊助，更重要的是官媒在宣傳口徑上的肯定和地方政府的重視。
至此，英雄聯盟在國內電競領域終於實現一家獨大的野望。
如果說2018年的一冠讓英雄聯盟在搖搖欲墜時站穩了腳跟，2021年的一冠就是幫聯盟在發展遇到瓶頸時插上了騰飛的翅膀。
再來回顧一下去年以前，騰訊正在遭遇怎樣岌岌可危的挑戰。
2020年，疫情之下的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花落中國上海。第二次在自家門口舉辦決賽，LPL重演了S7的悲劇。韓國隊伍DWG踩著蘇甯奪冠，曾被LCK統治的陰影再次降臨。
這一年對整個遊戲行業來說都不好過。騰訊代理的PUBG遲遲拿不到版號，堡壘之夜也沒有在國內引起水花。官方層面，政策和輿論都對遊戲行業都相當不友好。
“精神鴉片”的論調言猶在耳，騰訊自然首當其衝，誰讓你是老大？
03破局
在英雄聯盟運營策略上的進化，完美體現了電競在最近十幾年間的深刻發展。
作為電子遊戲的衍生品，電子競技誕生至今不過幾十年，歷經了由淺至深三個階段的發展歷程。
最早在上古時期，電競是作為遊戲附庸的存在，目的是為了提高遊戲知名度以增強銷量。這一點多見於主機遊戲，至今仍是日本遊戲生態內重要的一環。
而電競正式走上專業化道路則是拜暴雪遊戲所賜。
依靠星際爭霸，韓國從賽訓組織、幕後團隊到轉播制度形成了全球最完善的電競體系。電競成為金大中“文化立國”政策的一部分，一種全新的文化生態逐漸萌芽。
第二階段，電競的主要用途仍然是維持遊戲吸引力和延長遊戲生命週期。
英雄聯盟就誕生於這一時期，但即便立足於這款受歡迎程度史上獨一無二的網遊，電競仍然經歷了十幾年發展才終於在國內迸發出獨立於遊戲之外的生命力。
第三階段，電競逐漸向傳統體育聯賽靠攏，帶有憑藉強烈觀賞性的節目呈現，形成相對獨立文化和經濟產業鏈。
拿英雄聯盟舉例，上游是內容授權和賽事執行方，也即拳頭遊戲和騰訊；中游是賽事參與方，比如京東、微博、李寧、滔搏旗下俱樂部及其選手；下游是B站、虎牙、鬥魚等直播平臺和電競媒體組成的內容傳播方。
在這個體系中，賓士、耐克、肯德基等贊助商和願意花錢的觀眾源源不斷地被吸引。英雄聯盟電競在十幾年之間一步步發展成為無法忽視的龐大產業，最終在國內一家獨大。這既緣於它獨一無二的資質，同樣是時也命也。
首先它擁有最為雄厚的玩家群體，形成了最早的觀眾基礎；其次傳統體育賽事遇冷，NBA總決賽收視率連年下降的情況下，英雄聯盟S賽卻有超過7386萬觀眾線上觀看——Z世代，恐怖如斯。
騰訊錯過了原神，也許還會錯過下一個原神。都知道元宇宙是下一個風口，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捷足先登。但只要電競的熱度仍在，騰訊遊戲就能靠英雄聯盟屹立不倒。
要維持熱度，最好的方式就是奪冠。騰訊的幸運在於，每次在最為艱難的關頭，LPL都臨危受命捧回了那座冠軍獎盃，而後形成的空前熱度持續為遊戲和賽事輸入新血。
EDG奪冠之後，央視新聞、新華社先後發來祝賀。在中國日報的年終總結中，EDG奪冠入選“2021我們的精彩時刻”。在遊戲行業監管趨嚴之時，這樣的表態彌足珍貴。
再回到《孤泳者》，它的主角UZI是國內知名度最高的電競選手，微博之夜投票中力壓流量明星登頂的存在。
圍繞UZI的爭議從未停止。2018年，UZI拿到了包括雅加達亞運會表演賽金牌在內的所有冠軍，唯獨缺少了那座最有分量的召喚師杯。
即使LPL已經奪得三座S冠，UZI的熱度仍然獨一檔，這也是《孤泳者》能在短短時間內吸引近千萬觀看的原因。
騰訊曾在他身上寄託了無限希望，至今仍是。英雄聯盟電競人氣最高的中國選手，生涯未曾奪得S冠的悲情英雄，如今複出組成全華班銀河戰艦。
在UZI再次向S冠發起衝擊的過程中，無論哪一個噱頭，都會為騰訊和它的英雄聯盟帶來無限熱度。
04結語
《孤泳者》是否真的名副其實，並不重要，誰製造了“孤泳者”才更值得關注。
隨著體育賽事商業化程度越來越高，利用超級明星來吸引眼球成為行業共識。NBA有巨星哨，五大聯賽也有人踢假球。電競就尷尬在這裡。
資料與程式的絕對精確意味著絕對公平。對選手來說，幾乎不存在任何場外干預，每一個刁鑽的站位、每一發精准的平A，都需要火中取栗的果敢和日復一日的練習。
騰訊需要在英雄聯盟賽事中打造巨星，有個標杆立在那裡，聯盟才能生生不息。UZI無論從任何角度都是最合適的那個，可惜總是差了一口氣，這才有了“孤泳者”。
但他又回來了。LPL春季賽本周已經開打，脫下黑金戰袍後，UZI即將代表新東家BLG戰隊出征，這一次他必須賭上所有的榮辱、遺憾和夢想。
《孤泳者》究竟會成為勝利的注腳還是失敗的預言，最終仍將由UZI本人決定。幸運的是，我們可以共同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