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萬連山
12月3日下午,華爾街日報甩出一則重磅消息:
蘋果公司 (NASDAQ:AAPL) (NASDAQ:AAPL)計畫將部分生產線轉移到亞洲其他地區來生產蘋果產品,尤其是印度和越南。
與此同時,印度塔塔集團正加速回歸本國,計畫投入900億美元在國內發展製造業。
時間剛好,意味深長。
摩根大通預計,蘋果將從今年底開始,將5%的 iPhone14 生產轉移到印度,到 2025 年將在印度生產四分之一的 iPhone。
這一重大的戰略轉變,透露出蘋果已經著手在全球尋求更多元化供應鏈的意圖。
其實類似蘋果這樣動作,近兩年來也有不少海外巨頭公司做著同樣的事,由此也讓“產業鏈轉移”的話題討論一直都很熱,並且越來越熱。
蘋果這些國際巨頭們的變心,背後有很多值得我們去反思和警惕的地方。
蘋果的訂單確實給我們帶來了非常多有價值的東西,除了經濟產值、創匯和提供就業外,還有如電子消費升級、產品競爭帶來的技術升級、高端產業集群升級等很多難以量化的推動作用。
但從某方面來看,蘋果之於我國為之服務的無數供應鏈企業,更像是一個隨時可以拿走的飯碗,或者隨用隨棄的賺錢工具。
現在蘋果的供應鏈轉移更是告誡了我們,中國製造還是必須要扶持其自己的品牌,必須有自己的先進技術,必須要在價值更高的高端製造上爭奪下話語權和議價權。
01、蘋果的背刺
和矽谷其他科技公司一樣,蘋果很早就開始了生產外包。
早在70年代,蘋果就把半導體晶片封裝工藝,轉移到了勞動力成本低下的亞洲。尤其是蒂姆·庫克的上任,徹底把蘋果的全球製造供應鏈體系建設的掌控推升至了一個絕對高度。
這種掌控帶來的效益之強大,足以讓全球所有頂級商業巨頭都頂禮膜拜,有人稱之為——蘋果的帝王之術。
以全球最龐大的訂單為利器,蘋果把全球範圍內的零配件供應商和組裝商拿捏得死死的。
尤其是中國的無數零配件供應商和代工組裝的富士康。2021年,蘋果供應鏈工廠中,中國大陸的工廠就有383個,占了48%。
在蘋果最輝煌的時候,蘋果的代工廠也即被稱為最強流水線血汗工廠的富士康在中國一度擁有超過100萬工人源源不斷為其加班加點生產手機和其他產品。
2021年,蘋果從中國市場賺取了684億美元收入,中國市場成為它的第三大收入來源市場,而且這兩年中國市場的增速顯著超越其他大區市場。
但在另一方面,在一部蘋果手機的利潤分配中,蘋果拿走了近6成,包括中國企業在內的無數原材料供應商的利潤只有2成出頭,而為蘋果日夜加班組裝手機的中國大陸勞工成本甚至僅有1.8%,他們絕大部分來自富士康工廠。
而富士康本身,為蘋果生產手機的利潤也僅有2%。
然而即使如此,蘋果依然對這些供應商及代工廠的命運生殺予奪,隨時根據利益的平衡分配讓他們絕對服從,還培養扶植一些產業鏈上的替代者,讓他們時刻擔憂訂單被搶而處於價格競爭內耗狀態,由此蘋果收穫最牢固的供應鏈生產線,和不斷壓榨出最多的利潤。
這就是業內臭名昭著的“2+1”政策。
當然,為了掌控著產業鏈的絕對話語權,蘋果也有很多其他企業做不到的手段。
翻看蘋果財報,每年都有百億美元的資本支出,其中75%以上是用於精密設備和軟體購買,全是給供應鏈企業準備的。
比如,在富士康工廠iPhone產線上,接近一半的設備和軟體都由蘋果公司提供,不論是許可權還是年末清查資產,都與代工廠無關。
同時,EPM(工程專案經理)、GSM(全球供應鏈經理)以及SQE(供應商品質工程師)等重要崗位,也由蘋果派遣人員擔任,從零部件供應商、組裝廠到銷售管道的全部數據,他們都能通過企業資源規劃系統(ERP)進行即時監控。
也就是說,代工廠的生產模式、關鍵設備甚至技術都在蘋果掌握之中。
在產業鏈上的絕對掌控力,讓代工企業相互之間無限內卷,是蘋果能夠最大程度獲取超額利潤的法寶。
這一招在中國屢試不爽。
然而,作為一家龐大的跨國企業,蘋果的野望遠不止於此。
隨著中國製造業成本的上升,部分附加值低、成本敏感的低端製造,正在向印度、東南亞轉移,這也是時代大勢。
當前的計畫是,把約20%的中國產能轉移到印度。同時,還正在與組裝夥伴合作,將iPad和MacBook的部分生產轉移到越南。
即便印度和越南的供應鏈極不完善,當地的消費市場也與中國無法比較,存在這樣那樣各種問題,蘋果仍然堅定地進行產能轉移。
這背後,在越發複雜的宏觀環境下,已不僅是為了成本端的考慮。
而對於我國來說,近些年確實也還有不少其他海外巨頭的離場,伊然成為一種趨勢。
02、高端製造,必須邁過的坎
2006年,世界銀行在總結東亞經濟報告中,提出來一個概念:
中等收入陷阱。
經濟體在發展過程中,依靠後發優勢輕鬆完成初步工業化。
而隨著人均收入提高,廉價勞動力優勢喪失,卻沒能完成產業升級,從低利潤端爬到高利潤端,從勞動密集轉向技術、資本密集。
此時,向下沒有貧窮國家的成本優勢,向上比不過發達國家的科技優勢,尷尬地卡在中間,陷入困境。
簡而言之,產業升級是一道坎。
這道坎,有些國家跨過去了,比如韓國、日本、以色列。但大部分都被絆倒,比如阿根廷、巴西等拉美國家。
當然,更多的,連坎都夠不著。
產業轉移是個漫長的過程。80年代,中國大陸從日本和四小龍手中接過的,主要是五金、塑膠、服裝、玩具等低端製造。90年代,電子零配件也轉移過來,而後就是汽車、船舶、機床這類要求一定技術含量的產業。
然而,再強大的產能,也無法得到定價權,我們長期處於“1億條牛仔褲換一架波音飛機”的窘境中。
即便到現在,中國生產了全球近一半的終端產品零部件,但從整體產業鏈來看,行業70%以上的市值,仍在美國科技公司手中。
同時,目前在亞洲,中國大陸的人工成本,僅次於韓國、日本、新加坡,紅利期即將消退。除了部分護城河極深的產業,低端製造業正加速向南亞、東南亞轉移。
低端製造業雖已不適合當前的中國國情,但第二產業始終是一個國家的核心支柱,是第三產業興盛的基礎。
通過技術升級,佔領高端產業,擴大產品的附加值,複製發達國家的發展路線,是中國製造業必須要做的事情。
也就是最近常說的高端製造。
事實證明,現有的高端製造,想從先發國家手中拿過來非常困難。
尤其是在先進國家開始對後進國家實施打壓的時候,比如通信、晶片、高端機床設備、工業軟體、先進材料等等。
這些年,在這些方面,我們遭到美國為首的西方國際各種千方百計的遏制甚至打壓,幾乎就沒有停止過。
在技術要素最大決定一切,而西方發達國家技術積累領先我國很遠的科技時代,我國想要突破他們的技術封鎖,實現科技自主自強,實現高端製造的轉型升級,難度無疑是巨大的。
但再大的難度,也必須硬著頭皮走推動製造業升級,而且還要迎頭趕上,甚至逐漸局部超越。
所幸的是,這些年來,在一些新興或者正在新興的領域,我們逐漸走在了前面,開始掌握到了一些話語權。比如5G、消費電子、新能源發電、高鐵、智能汽車等等。
這些領域,都有很多共同的特徵,都是技術密集型產業,都是通過海量的資本澆築和政策扶持,逐漸沉澱出大量的產業技術專利,並形成足夠強大的自主產業集群,最終可以較大程度地掌握到了寶貴的自主權和定價權。
雖然其中還有一些地方仍不是世界最頂尖,但在很多地方也足夠成為世界領先,甚至正在彎道超車,並且能夠走出海外,吃到了更多的利潤。
它們是中國製造業擺脫低端勞動密集型的流水線工廠命運的最好榜樣,它們的飯碗,再也不會被海外巨頭端走。
但目前,這樣的領域還是太少了,三百六十行,我國必須要掌握定價權的產業還遠遠不夠。
03、尾聲
客觀來講,全球產業轉移是一個無可避免的潮流和規律,過去幾十年來也至少出現了3次大轉移,以後肯定也會繼續出現。
而一些產業轉移出去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並非都是壞處,當一個國家能從此前承接全球產業鏈製造中不斷升級迭代,完成自身技術和經濟的升級,也沒有什麼必要還守住那些低效率低價值的勞動密集型的製造產業。
只是當前的國際格局生變,導致新的轉移再次集中大規模出現,這在當前複雜環境下,給我們增加更多的壓力。而蘋果們的意圖,也更讓我們覺得時間的緊迫性。
但我相信,雖然目前我們仍處在全球製造業梯隊中低端位置,但中國的未來是必須要在高端製造上爭奪話語權的。
這個過程中,陣痛雖有,但希望更在前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