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銀行以喜憂參半的局面拉開了第四財季的序幕。美國最大的幾家銀行均已經公佈第四季度業績，華爾街大行的總體盈利情況遜於預期。主要是由於收入端最大的構成——淨利息收入(NII)增長繼續放緩，而成本端受到一次性支出大量增加的影響。
因此，從財報來看，由於收支“兩頭難”，華爾街大行四季度淨利潤表現糟糕：六大行淨利潤普遍大幅下滑且普遍低於預期，美國銀行淨利潤大幅下滑55%，花旗更是意外面臨虧損。而且在美聯儲今年將開始降息的背景下，華爾街大行恐面臨“降息危機”：銀行高管們表示，構成收入最大部分的淨利息收入今年料下滑。
不過，隨着市場參與者對2024年美國經濟軟着陸抱有希望，華爾街大行的業績也展示了一些樂觀現象：儘管貸款損失撥備上升，但拖欠率仍低於歷史平均水平;銀行高管們指出美國消費狀況依然健康，儘管對前景保持“謹慎”。隨着物價上漲放緩，今年可能的降息步伐，以及經濟能否避免衰退，是籠罩在市場上空的關鍵問題。
重要財務指標
對於2023年第四季度，大多數美國主要銀行的收入較上年同期實現正增長。值得注意的是，摩根大通(JPM.US)的兩位數增速(11.8%)依然領跑同行，體現了其對第一共和銀行持續整合帶來的收入和成本協同效應。富國銀行(WFC.US)也已高效降本實現了跑贏同行的亮眼利潤。而以投行與交易業務爲主的摩根士丹利(MS.US)與高盛(GS.US)得益於投行業務回暖，營收也實現了增長。
另一方面，而美國銀行(BAC.US)與花旗(C.US)成爲美國主要銀行中營收出現負增長的例外。作爲面向消費者的最大銀行，美國銀行對高利率水平更爲敏感，因此營收下降主要是由於其淨利息收入下滑。而花旗主要是由於其交易業務受到客戶交易活動大幅下滑帶來的影響，進而拖累了總收入。
淨利息收入
除了以投行和交易業務爲主的摩根士丹利與高盛，五大銀行[包括紐約梅隆銀行(BK.US)]上週五公佈的第四季度收益淨利息收入總額爲657億美元，環比增長0.98%，同比增長4.9%，而當前利率處於近23年來的最高水平。兩家主要銀行——美國銀行和富國銀行看到NII的下降，如上表所示。美國銀行和富國銀行四季度NII分別環比下降3%與2.55%。
2023年，美聯儲數十年來最激進加息週期提振大型銀行貸款收入，這得益於這些大型銀行有能力提高貸款利率。去年3月，銀行擠兌危機令區域銀行存款大幅外流，不過行業震盪凸顯馬太效應。儲戶瘋狂地提取存款，尋求從那些“大到不能倒”的大型機構尋求安全。因此，在美國中小型銀行爲了留住儲戶需支付更高成本之際，大銀行也相對受益於此。
儘管多數交易員預計聯邦基金利率目標當前5.25%-5.50%的區間已是本輪緊縮週期的高點，但美聯儲並未排除在通脹加劇的情況下再次加息的可能性。許多人預計美聯儲最早將於3月份開始降息。根據CME的美聯儲觀察工具，市場預計美聯儲三月降息25個基點的可能性爲50%，低於此前的74.2%。
在2023年，大多數銀行的淨息差(NIM)下降，因爲銀行開始提供更高的存款成本以限制存款外流。因此，隨着利率敘事在2024年之前轉向更低的利率，人們將關注對銀行NIM的後續影響，以及利潤率是否能得到支撐。
商業銀行預計，淨利息收入——從資產中獲得的利息減去償還債務的利息——將在2024年下降。富國銀行預計今年NII將下降7%-9%。花旗則預計NII將小幅下跌。而雖然摩根大通預計2024年的NII將高達900億美元，與2023年大致持平，但它預計2024年全年的季度增長率將比第四季度下降。花旗集團也警告稱，NII將在2024年受到打擊，預計NII將同比“適度”下降。
儘管如此，但隨着宏觀經濟數據顯示出美國通脹仍居高不下，美聯儲今年可能不會如市場預期的那樣大幅降息。因此，雖然華爾街大行今年淨利息收入預計將下降，但隨着貸款需求有望回升以及華爾街大行定價能力仍強大，所以分析師也預計淨利息收入有望在上半年就觸底。
投行業務回暖
去年，高利率和不確定的經濟前景打壓了信心，使企業處於觀望狀態。Dealogic的數據顯示，2023年全球併購活動降至10年來的最低水平。不過，去年下半年幾起備受矚目的首次公開募股(IPO)和併購交易，引發了人們對一級市場2024年復甦的樂觀情緒。隨着美聯儲發出接近利率峯值的信號，華爾街高管們終於宣佈，過去兩年困擾他們盈利的交易荒似乎已經結束。
四季度風險環境的改善支持了投資銀行和財富管理活動。其中，投資銀行業務是一個亮點，高管們表示，交易做市業務看起來很強勁。但在週二結束各大銀行第四季度財報時，在投行市場佔據最大份額的兩家華爾街巨頭對未來的前景表示樂觀。
大摩Q4投資銀行業務同比增長5%至13.18億美元。分項來看，交易諮詢費用收入爲7.02億美元，高於預期的5.35億美元。股票承銷收入爲2.25億美元，基本同比持平。得益於投資級債券發行量增加，固定收益承銷收入爲3.91億美元，同比增長25%。
而儘管高盛Q4投行業務營收同比下滑至16.5億美元，但與上年同期相比，股票承銷營收同比大幅增長38%，而且資本市場的復甦跡象幫助提高了企業發行股票和融資的費用。
高盛首席執行官David Solomon在業績電話會上表示，投行業務已經有了實質性的改善，在2024年將看到一些更有意義的IPO，高盛在債券和股票發行方面看到了更多的活動。Solomon稱，高盛的交易業務"在第四季獲得了強勁的補充和改善"，同時戰略對話也有所增加。摩根士丹利首席財務官Sharon Yeshaya表示，散戶和機構客戶的態度越來越樂觀，市場強勢和情緒應該會支持廣泛的併購和新的資本市場發行，並最終影響到更廣泛的市場活動。
此外，其他銀行的投行業務也出現回暖跡象。美國銀行的投行業務費用收入上漲了7%，摩根大通的股票和債券承銷業務強勁，投行業務費用上漲了13%。
得益於交易活動的回暖，財富管理業務也實現大幅增長。高盛資產和財富管理業務營收達43.9億美元，同比增長23%。摩根士丹利的財富管理業務則超出預期，提振了該公司的利潤。
在經歷了2023年前9個月令人失望的投資銀行活動之後，人們普遍預期，隨着經濟條件的彈性和到2024年的利率前景的不同，未來的日子會更好。2023年第四季度風險環境的改善支持了這種觀點，而且隨着交易撮合活動出現復甦的早期跡象，市場參與者將希望看到銀行業績反映出積極影響，儘管這可能會滯後幾個月。儘管如此，任何表明銀行業最糟糕時期已經過去的跡象都將令人歡欣鼓舞，並可能有助於銀行盈利復甦。
一次性費用侵蝕利潤
華爾街大行第四季度利潤遜於預期主要是受到一次性費用增加的影響，主要包括與銀行業危機相關的費用、違規罰款、遣散費與國際風險敞口等。雖然乍一看，由於費用的大幅上升，大型銀行第四季度的收益似乎令人失望，但實際上，剔除這些影響，這些銀行的表現相當不錯——一次性費用並不總是影響這些銀行未來的因素。如果將這些一次性費用剔除後，花旗、摩根大通和美國銀行的收益將超出分析師預期。
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花費了大約230億美元來清理硅谷銀行和簽名銀行在去年春天倒閉後留下的爛攤子。買單的主要是大銀行。FDIC於2023年實施了一項特別評估，以彌補去年兩家美國銀行關閉後因保護未投保儲戶而造成的存款保險基金(DIF)損失。去年硅谷銀行和另外兩家銀行倒閉後，DIF虧損了160億美元。
對於該評估，摩根大通、花旗、富國銀行、美國銀行、高盛和摩根士丹利公佈的支出分別爲29億美元、17億美元、19億美元、21億美元、5億美元和3億美元。這些銀行合計撥出逾90億美元來補充FDIC的DIF。
如果沒有一次性費用的衝擊，華爾街大行盈利將超過預期，如摩根大通表示，如果沒有這筆一次性29億美元的費用，其每股收益將接近3.97美元，超出預期。其次，美國銀行爲這次危機支付了21億美元的FDIC費用，該行公佈第四季度每股盈利35美分，低於FactSet預期的每股53美分;該銀行表示，如果沒有一次性費用，本季度每股收益約爲70美分。
此外，除了FDIC的特別評估費用，各華爾街大行也分別受到其他不同的一次性費用的影響，包括裁員費用、法律費用以及業務轉移費用等。
例如，花旗還報告了幾項影響業績的其他一次性額外成本。花旗正在裁員2萬人，該公司正在進行重組。該行向受重組影響的員工提供的遣散費達到7.8億美元。花旗還計入了與俄羅斯和阿根廷業務轉移風險相關的13億美元準備金支出、阿根廷比索貶值帶來的約8.8億美元稅前收入影響。由於費用的大幅上升，花旗四季度罕見出現了虧損，這讓市場感到意外。但剔除所有這些項目，花旗四季度每股收益應爲84美分，而不是虧損1.16美元。
此外，富國銀行也公佈了9.69億美元與遣散費相關的支出，這拖累了收益20美分，而FDIC的支出則使收益減少了40美分。美國銀行本週早些時候表示，金融業集體退出倫敦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帶來的16億美元費用。作爲針對其大宗交易業務長期調查的和解協議的一部分，摩根士丹利同意向美國司法部和證券交易委員會支付2.49億美元。
宏觀經濟“晴雨表”
美國最大的幾家銀行摩根大通、富國銀行、美國銀行和花旗均對經濟持樂觀態度，並表示消費者總體上仍保持彈性。不過，由於特殊費用和裁員，美國主要銀行在動盪的第四季度利潤下降，同時有跡象表明，美聯儲高利率帶來的收入增長正在減弱，主要是因爲一些消費者貸款開始出現問題。
貸款損失撥備上升，但違約率仍低於歷史水平
隨着市場參與者對2024年美國經濟軟着陸抱有希望，銀行的貸款損失撥備等指標受到密切關注，以驗證美國經濟是否具有彈性。貸款損失撥備的規模是衡量銀行預見的經濟風險的一個指標。
在2023年第三季度，各大銀行提供的信貸損失撥備低於預期，較2023年第二季度有所下降。但第四季度總體環比上升。銀行總體上都撥出了更多的資金來支付不良貸款和沖銷，一些消費貸款的沖銷(不太可能收回的債務)也有所增加。銀行已經脫離了疫情期間大規模補貼刺激帶來的貸款違約和沖銷水平大幅下降。
例如，像美國銀行這樣的銀行，由於其更廣泛的零售市場，它更容易受到利率變化的影響，預計這種疲軟將持續下去。擁有最大消費者銀行的美國銀行的沖銷額從第三季度的9.31億美元上升到第四季度的12億美元，主要來自信用卡和商業房地產。
其次，富國銀行的信貸損失撥備爲12.8億美元，環比上升7%，同比上升近三成。這一增長是由於信用卡和商業房地產貸款的信貸損失計提額增加所致。富國銀行首席執行官Charlie Scharf指出，該行正密切關注信貸狀況的溫和惡化。
據評級機構惠譽稱，信用卡損失率仍低於長期平均水平。不過，一些分析師表示，他們看到銀行儲備更多現金，以防信貸趨勢惡化。
美國消費依然健康，但仍需謹慎
消費趨勢也是銀行主要關注的問題。這些銀行此前還表示，美國消費者的財務狀況仍保持健康，同時指出美國經濟狀況具有一定的彈性，這使得人們對未來類似的積極指引保持了看法。
CFRA股票研究總監Ken Leon稱：“我們仍然看到相當健康的消費者。”但他指出，隨着儲蓄率下降和信用卡拖欠率上升，情況開始正常化。Leon認爲消費者是穩定的——除了信用卡和可能的汽車貸款，“總的來說，信用賬簿看起來不錯”。
而摩根大通首席財務官Jeremy Barnum表示，包括信用卡在內的銀行消費信貸指標目前已全部恢復正常。美國銀行首席財務官Alastair Borthwick在與記者的電話會議上表示:“消費者仍然有足夠的火力。”富國銀行首席執行官Charles Scharf在與投資者的電話會議上表示，消費者的餘額仍然強勁。
總的來說，美國消費者的狀況依然健康。但銀行的數據也顯示貸款需求下降、信用卡拖欠率有所上升的常態化環境，但信用卡拖欠率與歷史平均水平相差不大。
Edward Jones分析師James Shanahan稱：“摩根大通和美國銀行公佈的借記卡和信用卡支出數據表明，消費者在第四季度仍在支出。但信用卡和借記卡的增長速度和購買量肯定已經放緩。”
在美國最大銀行、經濟風向標摩根大通的新聞發佈會上，該公司首席執行官Jamie Dimon表示，美國經濟繼續保持“彈性”，消費者仍在消費。與此同時，他擔心，這種強勁勢頭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政府赤字支出和過去的刺激措施推動的;他警告稱，政府在綠色能源、醫療保健和軍事方面的支出可能推高通脹。他指出，俄烏和中東正在進行的戰爭可能會對食品和能源價格造成破壞。他說，所有這些都使該行的前景保持“謹慎”。
降息前景對業績的影響
與華爾街一貫的做法一樣，樂觀情緒伴隨着一個警告，即不確定性依然存在，可能會改變預期。地緣政治問題帶來的新的不確定性很可能會沖淡任何樂觀情緒。隨着經濟數據打擊了人們對美聯儲今年將大舉放鬆貨幣政策的押注，越來越多的投資者和分析師說，市場對全球主要央行降息次數的預期過高。但無論如何，美聯儲今年都將開始降息，對於銀行業來說好壞參半。隨着投資者等待美聯儲可能降息的消息更加明朗，市場和交易將出現波動。
一方面，一旦美聯儲開始降息，美國大型銀行的資本市場和投資銀行業務可能會受益。分析師認爲，一旦美聯儲開始降息，市場併購和承銷活動將"爆發"，因企業將擺脫對經濟的擔憂，重新進行交易。另一方面，淨利息收入卻將下降，逆轉過去一年半的增長。而淨利息收入又是華爾街銀行的主要收入，淨利息收入的收窄或下滑恐怕將對收益造成影響。
不過，鑑於通脹趨勢仍不明朗，美聯儲未來的降息步伐也尚不明確，降息對淨利息收入影響的時間範圍也許有限。若美國通脹水平如超預期的12月CPI數據顯示的那樣居高不下，那麼華爾街大行有可能繼續從更高的利率中獲利，從而繼續提高銀行的淨利息收入潛力。
此外，華爾街大行能否在2024年實現強勁盈利，也取決於美國經濟的潛在健康狀況。如果美國經濟能夠擺脫困境並繼續增長的話，這對銀行在今年來說是個好兆頭。因爲在經濟未陷入衰退的情況下，美聯儲今年降低短期利率，銀行可能會看到對個人信貸、汽車貸款、抵押貸款和信用卡的需求增加，所有這些都將提振該行在貸款領域的利潤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