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S 1.5億的豪宅竟容不下兩個嬰兒床？」
「也就是不讓買賣人口，不然倆孩子她都得掛鹹魚。」
昨日，女明星鄭爽被爆與前男友在美國代孕的兩個一歲多小孩但拒接簽字讓其回中國（兩小孩為美籍，離境需要監護人同意）的大瓜被網民反復咀嚼。
按照美國法律，鄭爽前男友在旅遊簽到期後，將會被強制遣送回中國。而在監護人都不在美國的情況下，兩個代孕出生的小孩就會被送到當地福利院。小孩被福利院領養之後，其父母信息會被設置保護，一般情況下很難要求做DNA測試。
鄭爽本人可能想通過移交福利院的方法，洗脫自己與倆代孕小孩的關係。隨後再曝出的錄音證實了該種猜測，鄭爽父母主張在倆代孕母親懷孕七個月無法堕胎（美國法律不允許堕胎）情況下，將小孩棄養。
鄭爽海外代孕又棄養（主要是後者）的做法自然是颠覆了國内大部分人的三觀。網民的鍵盤譴責點從腦回路清奇的鄭爽轉而順延到「代孕」環節。
有意見認為，在整個事件中，鄭爽只出了個卵，只是小孩生物學意義上的母親。如果不是代孕，她像正常母親一樣懷胎十月，可能就會不忍心抛棄自己的倆一歲多的小孩了。
從鄭爽棄嬰這件事來看，既然代孕產業容易滋生這樣問題，它在國内是否還有存在的合理性呢？
直到今天早上，在鄭爽棄嬰基本已是事實（也基本肯定其演藝生涯會涼涼）之後，國内輿論的矛頭終於指向代孕產業。目前輿論主流意見基本都是反對代孕開放。
鄭爽棄嬰背後的「黑手」——代孕產業，究竟是否生而有原罪呢？
1.代孕誕生動機：16%的中國夫妻不孕
「代孕」在中國屬於灰色產業。法律規定所有醫療機構均不得提供代孕服務，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滋生著看得到的黑色代孕產業鏈。
市場上很難找到有關代孕行業的報告。然而，2019年6月，輔助生殖服務供應商錦欣生殖（01951-HK）在香港上市，招股書多少揭露了中國不孕人群的狀況——他們中的不少人，應該選擇了到海外代孕。
根據招股書披露，2018年中國不孕病患率（不育夫妻數目除以生育年齡（15至49歲）夫妻數目）為16%，對應約4780萬對不孕夫妻。由於環境污染、工作生活不平衡及其他不健康生活方式等因素影響，至2023年將繼續上升至18.2%，對應5030萬對不孕夫妻。從不孕率來看，中國不同年間大致與美國相仿。
而2018年輔助生殖服務在不孕夫婦的滲透率還只有7.0%。
高達16%的育齡夫婦不孕率和輔助生殖服務極低的滲透率，為代孕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輔助生殖技術包括人工授精、配子移植、體外授精-胚胎移植及其衍生技術（試管嬰兒）等。理論上講，代孕也算輔助生殖技術之一，但中國國内法律禁止代孕，故錦欣生殖並無對輔助生殖市場再作細分，公司亦當然無從事代孕業務。
即使是在美國部分州，代孕雖然合法，但也有嚴格的監管體系。錦欣生殖招股書有披露部分前外海外就診不孕病的數據。其中，服務水平更高的美國和成本較低的東南亞是兩個最受歡迎的目的地。2018年約有18000名中國人到海外接受輔助生殖服務，其中30%前往美國。
推斷其中應該有相當部分患者是通過代孕的方式接受治療。隨著國内生育年齡夫妻不孕率上升及輔助生殖服務滲透率不斷上升，有經濟條件情況下，會選擇代孕的夫妻只會越來越多。
當代孕的需求上升之後，問題也就隨之而來了。
2.「黑色」的代孕產業鏈
幾乎所有調查過國内地下的代孕機構的報道都會說，國内的代孕產業鏈是黑色的。
2015年10月，國家宣佈全面放開二孩政策，不少夫妻發現自己已到了高齡生育年齡，生育有風險，於是只能尋求代孕。這變相催熟了國内的地下代孕產業鏈。
代孕情況也分很多種，一是精子和卵子都是夫妻雙方，只是借用代孕母親的子宮生產，稱為「全程代孕」；二是精子來自丈夫，卵子由代孕者提供，經體外授精後，由代孕者懷孕生育； 三是精子由第三方提供，卵子由代孕媽媽提供，經過人工授精後由代孕這懷孕生育；第四種是由妻子提供卵子，經優質人工授精後通過胚胎移植由代孕者生育。
以上復雜的精子、卵子錯配難免會引發一係列倫理法律問題，而由於代孕在國内只能在「地下」完成，故行業發展亦亂象叢生。
根據《法制晚報》的《黑色代孕產業鏈》調查顯示，2019年全國代孕中介已有400多家，大多屬於「地下交易」，因此市場收費亦較混亂。挑卵子價格為6萬元至10萬元左右；代孕母親價格按照不同檔次、包成功和不包成功、包生兒子等要求劃分，價格從40萬元至135萬元不等。
產業鏈利潤大部分都歸代孕機構所有。據前機構内部工作人員透露，一單業務機構最終收到的利潤大概在30%至60%之間。如果以最低標準65萬元、30%利潤計算，一年1000個代孕訂單就可以產生千萬元的利潤。而代孕母親代孕一次則可以獲得15萬元至20萬元不等的報酬。
2019年，國内的代孕產業鏈已形成較為成熟的業態，從前端到後端囊括委託方、代孕中介、代孕媽母親、卵子供應者、實施代孕技術的醫務人員或診所、代孕的藥品器械提供者、媒介發佈宣傳者等。
其中，卵子供應者會被冠以「捐卵志願者」之名，補償標準在2.8萬元至5.8萬元之間。一項「借卵自懷借腹生子」的服務價格為90萬元至110萬元。為了吸引客戶，不少代孕機構都聲稱卵子來自大學生。
對於代孕母親和供卵者而言，這種地下無法律保障的交易存在極大的隱患。首先，如果客戶以代孕協議主體不合法為由，宣稱代孕協議無效，代孕孩子和代孕母親的關係將無法厘清（如鄭爽的「棄嬰」行為）；其次，代孕母親在懷孕中發生意外或代孕嬰兒存在缺陷，最終責任方亦難界定。若果流產還會傷害代孕母親的身體。
而供卵者在地下黑診所取卵則存在由於消毒不徹底、器械重復使用、操作不規範等原因導致卵巢受創傷、生殖道感染、感染乙肝、梅毒、艾滋病等風險。
在產業不斷擴張的過程中，無論是代孕母親還是供卵者都會淪為生殖工具，失去最基本的生育權保障。
3.「法無禁止即可為」？
究竟代孕是否屬於違法，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界定。
原衛生部分别在2001年和2003年頒佈《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和《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與人類精子庫倫理原則》，明確規定「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
然而，以上法規適用主體是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違規者也只會被警告及處以三萬元以下罰款。對於有代孕需求人群，卻無明確法律條文禁止。根據「法無禁止即可為」的原則，如果有代孕需求人到國外代孕，很難說其違法了。
以昨天曝出鄭爽赴美代孕產子一案為例，據媒體援引相關律師表示，代孕在中國境内屬於違法，但如果中國人到國外進行代孕，則要看所在國、代孕地的法律，和國内法律無關。
鄭爽代孕孩子出生地所在的美國科羅拉多州目前無有關代孕的相關法律規定，屬於沒有法律的代孕友好州，故雖然其不屬美國四個代孕合法州之一，但也沒有明確不認可代孕的說法。
同樣根據「法無禁止即許可」的原則，很難說鄭爽在美國科羅拉多代孕存在違法。
故此，鄭爽微博最新回應亦有表示自己「在中國國土之上我沒有違背國家的指示，在境外也更是尊重一切的法律法規。」
即在中美兩地，她認為自己的代孕行為均無違反當地法律。
到目前為止，國内對有代孕需求的公民赴海外代孕還是採取默許態度。在子女入籍方面也沒有設置太多障礙，只要代孕子女父母一方為中國公民，子女即可獲得中國國籍。
至於國内法律為什麽會開出這麽一道口，這就得從代孕的剛需少數群體——失獨人群講起。
4.代孕的剛需少數群體：失獨與同性戀
上文提到中國不孕夫妻數量持續上升構成了代孕業務的龐大潛在消費人群。除此外，「失獨」群體因為是特殊時期的產物，故在考慮對代孕的合法性界定時候，監管層刻意留下了一道口子。
所謂「失獨」群體是指在70年代初中國大力推行計劃生育之後，中國家庭普遍只有一個獨生子女。而在獨生子女成年後因為意外或其他原因去世之後，父母因錯過了生育年齡將成為「老無所依」的失獨家庭。根據行業信息網統計，2010年國内失獨家庭為84.1萬戶，至2020年數量突破百萬。
失獨家庭近年成為社會關注的問題，諸如《親愛的》、《失孤》、《地久天長》等電影都是以「失獨」群體為母題（前兩者涉及打拐，後者則關注真正意義上的獨生子女意外去世導致的失獨群體）。
2015年12月27日，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八次會議表決通過了關於修改人口與計劃生育法的決定。修正案第35條已規定禁止買賣精子、卵子、受精卵和胚胎，以任何形式實施代孕。但在之後對草案的分組審議中，反對代表認為不應剝奪不孕夫婦通過代孕技術獲得子女的權利，另外禁止代孕會讓「失獨者」更受打擊。
最終，人口與計劃生育法修正案删除了有關「禁止代孕」的相關條款。國内「代孕」的口子就一直開著，成為歷史遺留問題。
除了失獨家庭之外，另一類對代孕服務的剛需群體則是同性群體。2017年，同性社交社區應用藍城兄弟啓動家庭計劃業務「藍色寶貝」，旨在向國内客戶提供海外輔助生殖技術服務，具體包括安排體檢、與當地專家的遠程會議、提供簽證申請支持以及海外旅行的地接服務。
在官網中，藍色寶貝表示向生殖障礙者、單身主義者、同性戀群體、HIV感染者以及其他「特定需求者」提供包括基因篩查、凍精凍卵、試管嬰兒内在的海外輔助生殖方案，幫助其獲得下一代。
對於同性戀群體而言，代孕產子就是他們繁衍下一代唯一的辦法。
根據中國同志社交軟件放肆播在2017年底基於其APP端和第三方機構數據調查顯示，有40%的男性戀者考慮到海外接受代孕服務。按全球同性戀人群佔總人口5%計算，中國同性戀者大約為7500萬人次。這部分代孕剛需人群自然還沒有計入錦欣生殖招股書的不孕夫妻數量里面。
中國目前有數量龐大的不孕家庭，還有時代特殊產物失獨家庭和邊緣的同性群體。對他們而言，代孕都是剛需，如果監管層貿然禁止代孕，則也是相當於變相也剝奪了他們的生育權，於法理情理上都講不過去。
5.說不清的灰色產業
去年12月，陳凱歌在綜藝《演員請就位中》拍攝了一輯以代孕為主題的短片，但之後在網絡上引來網友洶湧批評，理由是代孕在中國違法。
對於中國大部分普通人而言，代孕都是遙遠的東西。也許他們並不知道對於少數人而言，代孕是延續下一代的唯一手段。
即使在美國，也不是所有的州法律都贊同代孕。紐約州此前便不承認代孕合同合法性。最新《代孕者權利法案》最近才允許紐約州公民從今年2月15日起，簽定有償代孕合同。在代孕合法的州，合法代孕機構會對準父母進行心理測試及跟蹤訪談，明確其撫養義務。如果準父母臨時反悔，代孕母親可以要求準父母執行代孕合約，否則可以告準父母。
這或許可以為國内監管層對黑色代孕產業鏈管理提供借鑒：如果無法完全禁止代孕，則可以加強對代孕的監管，用法律保護代孕母親和供卵者的合法權益。
至少這樣，原本灰色的代孕產業從業者還能獲得較明確的法律保護。
然而，出於對不孕群體和代孕母親等女性群體雙方的權利保護，代孕在中國可能會一直灰色下去。
誰也說不清，代孕在中國是否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