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邊疆塞外
俄烏開戰之後，兵臨前線的歐洲跟隨美國對俄羅斯採取了全方位制裁與切割，包括金融戰、輿論戰、信息戰、科技戰等。
對俄高達5300多項的制裁，加上在後方源源不斷提供軍事支援，歐美本以為可以輕鬆拿捏俄羅斯，但沒想到局勢演進到現在都超出了雙方的預料。
時至今日，戰局仍在膠著拉鋸，雙方代價都極大，形勢也都很嚴峻。在其中最大的歸因在於能源是歐洲的命門，剛好這命門被俄羅斯拿捏著，導致誰也不敢完全相互割裂。
歐洲每年消費5000億立方米天然氣，用於發電、取暖、工業生產等方方面面。德國來源於俄氣 (MCX:GAZP)的比例高達61.9%、奧地利70.1%、拉脫維亞76.5%、斯洛伐克84.1%、匈牙利64.1%、丹麥53.1%、波蘭64.2%、捷克57.7%。芬蘭和保加利亞則是100%，希臘也高達96.4%。
今年前7月，俄氣向歐盟以及英國輸送的量相較於2021年同期大幅下滑近40%，降低至每天12億立方米，創下40年最低水準。緊接著，俄羅斯宣佈因為技術故障在8月31日至9月2日全部關閉供應。9月2日，俄氣公司宣佈“北溪-1”天然氣管道將完全停止輸氣，從檢修變成了無限期關閉。
能源短缺演變成了危機，進而引發一系列嚴重後果。對此，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直言不諱：歐洲種下什麼就收穫什麼，歐洲的能源危機是“自食其果”。
9月3日，捷克首都布拉格湧入7萬人，民眾走上街頭反對歐盟和北約，要求解決生活成本危機。無獨有偶，德國科隆等地在9月4日也出現了民眾遊行示威，主要口號是反對戰爭，反對向烏克蘭供應武器。
這種日漸增多的嚴峻形勢，越演越烈。
01、能源危機
近日，芬蘭經濟部長Mika Lintilä在一場新聞發佈會上表示：現在能源市場已經具備2008年“雷曼危機”的所有要素。
歐洲衍生品市場異常發達，絕大多數中大型能源企業均會在期貨市場建立對沖頭寸。如果價格上漲，空頭頭寸盈利對沖現貨上漲的損失，反之亦然。而現在遇到的麻煩是，歐洲天然氣普遍上漲數倍，乃至10倍，這些歐洲能源巨頭在期貨市場建立的空頭倉位不斷錄得非常大的虧損，被交易所要求補充高額保證金以應對被強制平倉的風險。
據挪威國家石油公司6日估計，不包括英國在內，歐洲能源企業需要在能源市場追加共計至少1.5萬億歐元（約合10.3萬億元人民幣）保證金，歐洲政府和中央銀行因此面臨提供更多流動性的壓力。
而歐洲的這些能源企業遭遇兩頭夾擊，一方面能源進口成本大幅攀升，另一方面又不能完全轉移給消費者，導致企業嚴重虧損，根本沒有多少現金流去補充期貨保證金。
一個殘酷而尷尬的現實是，要麼政府撒錢施救，要麼倒閉破產。
7月，德國能源巨頭Uniper遭遇破產危機，威脅德國經濟基本盤。最終德國政府出手，斥資80億歐元買回Uniper30%的股份，將其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現在，該公司首席執行官又表示，因替代俄羅斯天然氣供應而造成的損失本月可能達到70億歐元後備資金的上限，這將需要德國政府再次介入以幫助這家公用事業公司。
Uniper拉開了能源領域雷曼式的序章，歐洲越來越多的能源巨頭需要政府的救助。
近期，德國宣佈推出第三輪總金額650億歐元的救助計畫，支持消費者和企業。加上前兩輪總計1000億歐元信貸支持，已經是歐洲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救助計畫。無獨有偶，瑞典為發電廠提供2500億克朗的流動性擔保，芬蘭決定設立100億歐元緊急支持公共事業公司，瑞士斥資40億法郎支持公用事業公司Axpo，奧地利斥資20億歐元幫助國內能源企業補充保證金。義大利方面，今年已經撥款500億歐元來減輕能源對消費者帶來的壓力。
歐盟層面似乎也在努力。9月9日，舉行特別會議來討論如何採取一些“緊急流動性措施”來應對歐洲能源行業潛在的“雷曼危機”。
一邊要救助大量處於危險境地的能源企業，一邊又撒錢補貼消費者。如此巨量的救助計畫，錢究竟從哪里來？
目前，歐洲央行的資產負債表恢復了上行趨勢，總資產增加68億歐元，達到87568億歐元。如果能源危機繼續下去，歐央行被迫重啟印鈔？
過去，歐洲就是這麼玩的，一旦遇到什麼危機，一定繞不開開閘放水，解決或掩蓋一切問題。但這一次不一樣，高通脹幽靈已經被放了出來，會廢掉歐央行QE的大腿。
不敢大量印，偷偷小印，顯然對於四處需要救助的能源企業而言是杯水車薪。
歐洲能源界的雷曼時刻，需要一家類似Uniper體量的破產，對經濟和金融的衝擊風險可能就會蔓延開來。
02、通脹與經濟
歐洲愈發嚴重的能源危機，對經濟的衝擊已經爆發出一定的威力。
近日，英國製造業遊說組織MakeUK宣佈，根據最近的一項調查，因為能源價格的飆升，在過去的12個月中，有42%的製造商電費上漲了100%，導致有10家英國製造商中有6家企業面臨關閉風險。
9月6日，歐洲最大鋁冶煉廠法國敦刻爾克鋁業公司宣佈減產22%。此前，美國鋁業公司表示，將把其在挪威的鋁冶煉廠的產能減少三分之一。挪威鋁企海德魯公司則準備在本月底關閉其斯洛伐克的一家冶煉廠。
6日同一天，40位歐洲金屬集團的首席執行官給馮德萊恩寫了一封公開信，聲稱如果能源價格再不控制，歐洲金屬行業會有生命威脅，歐洲將永久去工業化。
馮德萊恩遭到了逼宮，頗有些“我們活不下去，你也別想搞新能源”。CEO們表示，目前歐洲50%的鋁和鋅產能已經在能源危機期間下線，矽、合金鐵的生產也受到嚴重打擊，衝擊正進一步蔓延至銅、鎳板塊……僅上個月就有多家工廠宣佈無限期停產，而隨著寒冬將至，更多工廠也正在生死邊際徘徊。
這封公開信拉開了歐洲能源危機下的冰山一角。能源是一切工業生產活動的基礎。現在歐洲水泥、玻璃、陶瓷、石灰、鐵合金、鋼鐵、有色金屬、化肥、礦業、化工、紙業、膨化黏土等能源密集型行業遭遇前所未有的衝擊與挑戰。
在此背景下，歐洲大量進口高能耗商品滿足生產和消費需求，貿易順差快速轉變為貿易逆差。據天風研究，二季度歐盟貿易差額已經下滑至-1231億歐元。德國貿易差額下降至98億歐元，較去年同期少了329億歐元，這是20年來從未有過的最低水準。
另外，能源危機加劇了通脹危機。8月，歐元區通脹持續攀升至9.1%，創下歷史最高記錄。愛沙尼亞25.2%，立陶宛21.1%，拉脫維亞20.8%，荷蘭13.6%，斯洛伐克13.3%，斯洛文尼亞11.5%，希臘11.1%，比利時10.5%，西班牙10.3%，葡萄牙9.4%，奧地利9.2%，義大利9%，愛爾蘭8.9%……
其中，再看生產端，8月PPI高達37.9%，創下歷史天量。PPI與CPI有28.8%之巨的鴻溝，大量吞噬企業端利潤，巨額虧損才是常態。這種情況持續時間越長，企業大批倒閉就是必然。這亦是當前歐洲能源企業普遍需要政府救助的原因。當然，這只是冰山一角，各行各業均受到史無前例的衝擊。
能源、通脹、新冠等多重危機之下，經濟的表現自然趨向於惡化。
8月，歐元區製造業PMI、服務業PMI、綜合PMI都持續下滑，愈加遠離50榮枯線水準。消費者信心指數為-24.9%，仍然處於有歷史記錄數據以來的最低水準，均要低於過去任何一場危機。
03、尾聲
能源危機觸發更大的通脹危機，進而作用於金融層面的危機。9月8日，歐洲央行召開貨幣政策會議，決定加息75個基點。這是自2002年實體歐元貨幣面世以來最大幅度加息。加之7月，兩次加息總幅度高達125個基點，史無前例。現在利率水準已經與爆發歐債危機的時候齊平了。
激進加息之後，歐洲多國的國債收益率持續飆升。最受關注的義大利10年期國債收益率再度飆升至4%以上，突破被市場看做的死亡線。在這個水準的發債成本下，義大利的財政負擔不可持續。不可持續，也就意味著義大利主權違約的風險大增。
這不是義大利一家之事。葡萄牙、愛爾蘭、希臘、西班牙的2021年政府債務率分別為127%、56%、193%、118%，而2009年分別為75.6%、61.8%、109%、53.3%。歐豬5國裏面僅有經濟體量最小的愛爾蘭小幅削減了政府債務，而其他4國債務水準持續攀升，高的令人咋舌。當前，歐豬五國面臨的債務壓力要遠高於上一輪。隨著持續的加息，債務危機爆發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當然，歐洲一些列危機最終呈現在金融層面，是匯率的危機。目前，歐元兌美元一度跌破平價，創下20年新低，較去年初累計貶值20%左右。
匯率持續貶值，加劇惡性通脹的烈度，且加劇資本流出歐洲。這又會衝擊股市、債市、期市、衍生品等市場的穩定性，讓歐洲面臨巨大的系統性風險。
總之，歐洲能源危機會引發一些列嚴重後果，除了通脹，還可能誘發債務、經濟危、金融、糧食、社會等多方面危機。在本輪全球大退潮中，歐洲無法掙脫裸泳者的角色，將會輸的徹徹底底。
埃爾多安說的沒錯，歐洲種下什麼就收穫什麼。